今年早些时候，我去上海参加真爱梦想基金会的一个批判性思维课程定位会时，听惠普聊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小故事，内容只有这么短短几句话：一名女子从高楼跳下，意图自杀，然而还没落地时，她后悔了。惠普说，这是个曾经让她痴迷的小游戏。作为游戏的主持人，她知道这个女子为何自杀，又为何后悔。我这个玩游戏的人，目标是弄清楚故事的前因后果。不过，我只能向她追问问题，从她那里套取更多信息。她只能用“是”、“不是”、“不重要”这三个词来回答我的问题。当我听到她的描述时，第一反应是觉得，人们自杀时又后悔，似乎很正常，并不值得特意解释。不过，破解这个谜题的过程，本身就值得和大家分享。因为这个过程体现了科学家们常用的思维方式：1.提出假设：我先假定这个女子可能是在跳楼途中，突然想到什么事情，于是后悔了。2.收集数据：为了验证我的假设，我需要去收集数据。幸运的是，数据库就坐在我的对面。于是我问她，这个女子是因为想起什么事情而自杀吗？她犹豫了一下，告诉我“是”。3.优化假设：于是，我又开了脑洞，提出了猜想，该女子是个很爱美的人，觉得自己从高处摔死在地上，尸体肯定会很难看，于是后悔了。4.收集更多数据：为了验证假设，我继续从数据库那里索取信息。然而，惠普告诉我，“不是”。5.收集更多数据：由于一时半会我想不到女子可能因为想起什么而后悔，于是便想着，先不提出假设，再次收集一些数据，运用“数据驱动”而不是“概念驱动”的方式，来破解这个小谜题。于是，我就问了惠普很多问题，比如，这个女子有心理疾病吗？这个女子有亲人吗？这个女子有爱人吗？这个女子欠了钱吗？这个女子是残疾人吗？这个女子……6.继续优化假设：在获得了大量信息后，我一时难以分辨哪些信息对于破解谜题是有帮助的，哪些是无用的干扰信息。不过，在惠普的鼓励下，我又提出了假设，这个女子是不是在跳楼的过程中，获取了一些新的信息，然后想到了一些事情，于是决定不自杀了。虽然女子原先觉得自己的处境已经生不如死，但在获取那些新信息后，她觉得活着还是有意义的。7.收集更多数据：于是，我带着心中的假设出发，踏上了收集更多数据的旅途。可惜的是，我问了一个错误的问题，“她是在跳楼的半途中，看到了什么东西，于是决定不自杀吗？”，随后，我得到了否定性的回答。这个回答让我陷入了僵局。8.继续修改假设：既然女子没有在跳楼的途中，看到一些新的信息，那么她究竟是突然想起什么才决定不自杀呢？她既然没有得知新信息，那她想到的只有两种可能，一种是自己过去的回忆，另一种是对于未来的幻想。她究竟因为什么样的惨淡现状而决定自杀，又究竟是回忆起了什么，或者联想到了什么，又决定不自杀呢？9.带着绝望的情绪继续收集数据：我觉得自己已经走进死胡同，难以破解这个谜题了。在和惠普闲聊的过程中，似乎在她的提醒下，突然发现了新情况。在我自言自语时，她否定了我关于女子在跳楼的过程中没有获取新信息的说法。10.惊喜又懊恼地提出新假设：是啊，女子虽然没有看到什么新的信息，但除了看之外，我们还有很多途径获取新信息。我们可以听，可以闻，可以尝，还可以触摸。当然，视觉信息和听觉信息是更常见的途径。于是我假设，女子在跳楼的过程中，听到了新的信息。11.收集数据：从人形自走数据库那里，我得知女子的确在跳楼的过程中听到了一些声音，然后就后悔了。于是，我便开始缩小答案的范围。那个声音是人发出来的吗？那个声音是动物发出来的吗？那个声音是自然界中的声音吗？那个声音是机器发出来的吗？最终得到了肯定答复。那的确是机器发出的声音。12.收集更多数据：虽然得知了是机器发出的声音，但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机器。于是我便问，这个机器发声的原理是将电能转化为机械能吗？然而惠普让我换个问题，因为她忘了这些物理学小知识。于是我就问，这个机器耗电吗？得知耗电后。又问，这个机器算是家用电器吗？又得到了肯定答案。13.继续收集数据：究竟是什么家用电器呢？我开始穷举了。是电灯吗？是电热水器吗？是抽油烟机吗？是冰箱吗？是洗衣机吗？是电脑吗？是……14.优化假设：在我把自己屋里有的电器都问过一遍后，都没有得到肯定答复。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，惠普提醒我，我漏掉了一个非常常见的用电的机器。于是我立即猜想，是电话机，而且也得到了肯定答复。真是可惜，因为我家里没有电话机，所以多花了不少时间。15.整理数据，优化假设：现在我们知道了很多数据了。一个女子从高楼跳下，跳到一半时，听到了电话机发出的声音，然后后悔了。这个女子没有心理疾病，她的自杀某种意义上是理性的选择。其他人处于她那样的惨淡境遇，也会想要自杀。而当她获得新信息后，又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。15.收集数据：我先确认了一下，这个女子听到的是电话铃声，而不是电话机的话筒里传来的人的声音。换言之，这个女子听到的不是人类的语言，仅仅是机械的铃声而已。16.提出假设：真实个奇怪的故事。一个女子仅仅在听到电话铃声后，就后悔自杀了。如果她是听到电话里的人对她说了一些话，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关心和爱她的，于是她后悔了，这才更加合理。但她并没有听到人说的话，仅仅只是听到铃声而已。这又是为什么呢？17.收集数据：因为我脑中冒出了一个奇怪的猜想，于是下意识地问惠普，女子自杀时，人类社会还正常吗？她告诉了我一个关键信息，人类社会已经不正常了。18.给出解答：于是，脑洞大开的我给出了解答。当时的人类社会爆发了丧尸病毒，绝大多数人变成了吃人的低智能丧尸。女子认为自己可能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活人了，她觉得生无可恋，与其被丧尸吃掉，或者整日担惊受怕，不如自我了断。当她跳楼到了一半时，突然听到了电话铃声，于是想起，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正常人类的。因为只有正常人类才有打电话的能力。此刻，她觉得生活还是有希望的，只要自己能找到正常的人类社群，就不用再过着孤独的生活了。虽然我给出的解答并不是真正的正确答案，但惠普依然算我答对了。因为谜底是爆发了核战争，女子误认为自己是最后一个活人。而我给出的是丧尸危机。所以，即便有些差异，但故事的本质是一样的。以上大致就是我破解这个谜题的全部过程。实际花费了大概20多分钟。玩过这个游戏后，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这个游戏放在我的批判性思维课程中，它真是太有趣了。对我而言，谜题和答案本身并不重要，根据谜题寻找答案的过程非常重要。有些人拿到谜题，立即就会提出许多过于具体的假设。对于主持人，他们只会在给出解释后，问一句“是这样吗？”，通常，主持人肯定会回答不是。而有些人则更加老练。对于这样的离奇的谜题，我们根据日常生活中的常识提出的解释性假设，通常是不对的。于是，我们要带着目的，先问一些问题，收集一些数据。对于这个问题，大家一开始都会思考，究竟是什么野蛮的人才会砍掉吃早餐的小明的头。然而，老练的玩家一开始就会问，“小明是人类吗？”在得知小明不是人类后。谜题就不难破解了。在收集一些数据后，老练的玩家很快就会发现，原来小明是一只老鼠，它被放着奶酪诱饵的老鼠夹子夹断了头。而且，像这么有趣的小谜题，还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呢。惠普告诉我，这个游戏本身是卡片。她在德国时，在书店里无意中看到了一盒子卡片，虽然不认识德语，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，这就是那个小游戏。在她的提醒下，我也顺利地买到了英文版的卡片。这几十张卡片的正面都写着带有悬念的场景，背面则有解释。当然，有些卡片中描绘的故事并不好玩，听起来过于扯淡，没有给人留下合理的解题线索。而有些故事则非常有趣，既是意料之外，又在情理之中，不管玩家有没有猜出来，都能享受思考过程中的乐趣。这些故事告诉我们，思考是有趣的。至少对于喜欢思考的人来说，即便没有思考出什么结果来，思考本身也是有趣的。